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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(1 / 2)





  天气很冷,真的冷。温度算不上特别低,但是冷,特别冷。

  这根草看着冷,那棵树上绑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,看着也冷。

  特别是这个时间点儿,野猫都嫌冷。

  其实也没多晚,大概十点出头。夜宵摊准备上街,隔壁阿姥姆拿了家里的报纸棍去了洗脚店里揪相好的回家,楼上小屁孩被他爸追着写作业,狗和猫不知道在架里吵哪年哪月的鸡毛。

  南方的雪不会很厚,薄薄一层,人来人往之后就会显得有点黑。

  自从巷子外边儿新开了一家火锅店之后,那都不是有点黑了。

  是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黑。

  五颜六色,噼里啪啦。

  门口还有挺多扎成捆的塑料瓶子和一箱一箱的瓶装啤酒,不是一箱十二瓶的青岛,就是一箱二十四瓶的百威。

  后厨门口旁边扒着小凳写英语字母的小孩儿写一个字,发十分钟呆,看见对面石阶上坐着的季鸢,冲他撇撇嘴之后继续低头盯着米黄的四线格看。

  看什么。

  不知道。

  小孩儿的精神世界就他妈的奇妙。

  季鸢坐着的石阶只有两层,据他妈所说,是她刚嫁给他爸时候,自己动手给砌的嫁妆。

  还砌得挺牢。

  这些年风吹日晒也没给吹个窟窿出来。

  上面的雪没扫,季鸢坐的地方下边儿就垫了一踏报纸,四十五块一双的对勾耐克已经掉了色。

  他低头看了眼地上越来越漫过来的红油,抬了抬脚,把搁衣领上的笔拿下来,往挺厚的本子上写了几行字。

  ——赵荣升开40

  ——徐 6x3

  ——鸡哥 695-30 665 / 存

  今天晚上就这三个生意,因为店里就三台麻将机。

  写完了之后,季鸢站起来,把屁股底下那叠报纸搁在红油的尾巴那儿,再把笔连着本子一块儿放在门框上勾着的铁篮子里。

  “哪儿?”老妈说。

  “长中。”季鸢看了眼老妈,“江安说今天我能去接他。”

  “路上注意。”老妈说着,往手上挤了一大堆洗发液,底下桶里的热水已经泛了一层泡沫。

  季鸢没再说话,点了点头之后,把推拉门往边上扯了一小块。

  半破的海报和磨砂的门挡住了里面,一拉之后,香烟燃过的白雾混着夹杂方言的笑骂一起溢出来,满满当当地冲了满脸。

  季鸢没动,也没呛,等烟散得差不多了,就把门继续关上。

  “走了。”他扯了一边的手机,充电线在空气中晃了两下,“你自己看着店。”

  这回老妈不说话了,伸了两根手指冲他摇了摇。

  这个意思他俩都知道。

  闭嘴。

  走吧。

  谢谢。

  季鸢笑了下,解了锁发了条信息,然后把边上摩托车的头盔往头上戴:“江安的那个头盔,你别老是拿去用,用你自己的。”

  “用用怎么了?”老妈说。

  “没怎么。”季鸢说,“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。”

  “那他别活着呗。”老妈像是被逗笑了,“哪口气别人没吸过啊。”

  季鸢没再说什么,冲老妈摇了摇两根手指,腿一跨迈上车。

  轰。

  轰隆。

  “拜拜。”季鸢自言自语地说了句,“咻。”

  天上飞过了一只鸟。

  也可能不是鸟。

  就那个羽毛和个头来看,可能是一只会飞的返祖大公鸡。

  江安低头在选项上写了个c。

  其实这题他也没把握,就是觉得c这个选项看着很科学,毕竟它不像b和d,跟a也没什么关系。

  “等会儿你关门?”陈泽康靠着门框问了句。

  “嗯。”江安应了声,“你可以把前门带了再走。”

  “记得关灯。”陈泽康笑了一下,说着把门带上。他走了之后,这层楼,或者说这栋教学楼里,就只剩江安一个人。

  脚步声在晚自习结束四十分钟之后的教学楼里显得很安静,安静得甚至有点儿闹了。

  江安把笔盖上,再拿了红笔和答案把刚刚做好的题重新对了一遍。

  做错的题目分两类处理——会的做错的,看一遍,再背十遍;不会的做错的,看一遍,等全部题目都对完了之后再看一遍。

  做完这些之后,江安低头看了眼之前已经亮过两次的手机屏。

  是季鸢。

  江安不用看就知道。

  这个时间点,会给他发信息的,而且永远只发两条的,只有季鸢。

  他想了一会儿,把书合上,关灯之前最后看了眼教室的窗户外面。

  高三教学楼的视野很好,正对着操场和郊区的天。

  边上有一座已经被关停的化工厂,隔了很远,只能看见几根很粗的烟囱一样的水泥柱。

  江安把门关上之后,解锁了屏幕,给季鸢发了条语音。

  “在哪儿?”

  季鸢听完了这句语音之后,发了条“酒厂”过去,然后又点开来听了一遍。

  江安的声音很好听,过了电流更多了点意思。

  季鸢说不出多了点什么意思。

  就觉得有意思,他很喜欢听。

  酒厂是长中边上的一个小巷口的名字,巷子里走进去七通八拐一顿绕,到处都是吃的喝的,是附近挺有名的小流氓聚集地。

  季鸢平常见江安都在这里。

  有的地方,江哥不乐意去;有的地方,季鸢不舍得他江哥去。

  所以说来说去,这座城市他俩基本上哪儿都去过了,但基本上见面的时间,不是在老妈店里,就是在酒厂附近。

  江安到的时候,季鸢站在一根柱子边上看人表演聚众走纹身秀。

  柱子上面贴着的不孕不育的小纸条,都被这两波正面站着的大哥大姐震飞了一个小角。

  看见江安了之后,季鸢很快地笑了一下,笑得不算明显,但能看出是笑了。

  还笑得挺开心的。

  江安觉得给他安个翅膀都能扑棱扑棱上天。

  “哥。”季鸢小跑了两步,到了他边上,“下自习了,渴吗?刚我看那边左十三弄又开了一家新店,看着还不错。”

  “不感兴趣。”江安把小半张脸埋在外套里,帽子盖得很低,“大冷天的,跟你说了别过来。”

  “你同意我来的。”季鸢说。

  “是啊是啊,我同意的。”江安偏头看了看那边领头的,剪了个寸头的寸头,“刚你看的他?”

  “没。”季鸢伸手把江安的衣领稍微往里压了压,“谁都没看,看小广告。”

  “哦。”江安有点儿想笑,但又说不清为什么想笑。

  “别看他了。”季鸢说,“不就剃一秃毛么,我也可以。”

  “别。”江安说,“我就是看看,新鲜。”

  “没什么可新鲜的。”季鸢说,“化工厂那块一堆寸头,一寸二寸,什么寸都有。”

  “他比较特别。”江安说。

  季鸢没再说话了,盯着那寸头看了一会儿。

  也没别的,光盯着,那边的几个大姐姐就已经扯着男朋友的手臂往这边看。

  “有什么可看的。”江安揉了一把季鸢的头,“还没我好看。”

  “没看。”季鸢说了句,过了一会儿,他又说了句,“哪儿特别?”

  “头。”江安把手重新放回衣服兜里,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玻璃屑,“他头特别圆。”

  季鸢低头踩了会儿地上的雪。

  结果没忍住,笑了。

  “还玩雪呢。”江安看了他一眼,“小孩儿。”

  “从小到大就玩过两回,我们这边冬天不下雪。”季鸢看着他说,“第二回你跟我一块儿玩的,记得吗。”

  “记得。”江安笑笑,“你那会儿太傻了,想忘也难。”

  “是吧。”季鸢说,“我也觉得。”

  酒厂的巷口立了很大的一块霓虹招牌,上面写了“进来”俩字,写得还很霸气,边上绕了七七八八不知道有什么美观性的彩线。

  那两波大哥大姐估计是在解决道上的事儿,暂时没空理他们,季鸢转着手机,跟着江安往里面走。

  更准确一点的说法,江安往里走,季鸢跟着江安走。

  走到一家烧烤小摊前面,江安从口袋里拿了一张一百。

  “吃什么?”江安问。

  “我来。”季鸢说,“今天我分红到了。”

  “分红啊。”江安笑了一下,“新上市了几股啊老板。”

  “不多。”季鸢也从口袋里拿了一踏钱出来,“一百七十二点七股。”

  “这个点七,哪儿来的?”江安问。

  “税后。”季鸢说。

  “那行吧。”江安说,“两串年糕,甜辣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