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顧雲宴思忖著要不要探一探蔣慕淵的口風時，突然聽見顧雲熙呼叫的聲音，他趕忙循聲望去，見顧雲熙用力扒拉著積雪，整個人都恨不得埋進積雪裡。

先前的唸頭自是拋到了腦後，顧雲宴趕緊跑到顧雲熙身邊。

顧雲熙扒雪的地方，露出來了底下埋著的姑娘，臉上身上的血早就凝了，衹那雙眼睛瞪得大大的，哪怕已經黯然無光，可顧雲宴覺得，他還能從她的眼中看到濃濃的恨意和不甘。

恨狄人犯境，傷害了無數的北地百姓，不甘心如此死去，明明還沒有把狄人打退。

這麽倔強的性子，就是他們的四妹妹顧雲初。

顧家八個姑娘，不說早夭的顧雲嘉，姐妹之間，武藝最高強的就是顧雲初和顧雲妙了。

居中的這幾個，年紀都差不多，顧雲初、顧雲妙能在姐妹之中佔鼇頭，憑借的不是什麽天分，而是刻苦和好強。

顧雲宴蹲下來，輕輕地揉了揉顧雲初的腦袋。

他還記得，那年，顧雲初抱著還裹著蠟的長槍來尋他，要他指點槍法。

明明小姑娘的身量還比不上那杆長槍，卻嫌棄顧雲深與顧雲肅衹教她拳腳，不肯教她練槍。

那年的小姑娘長大了，卻是再也長不大了……

顧雲宴的嗓子堵得厲害，衹能靠幫顧雲熙一塊扒雪來緩解一番。

顧雲熙一樣不好受，嘴巴閑不住，東拉西扯說一堆，以圖排解心中鬱鬱。

“大哥剛才去城外做什麽？是不是在城牆上發現了什麽？”顧雲熙問道。

顧雲宴緊緊咬了一下脣，看了不遠処的蔣慕淵一眼，低聲與弟弟道：“沒什麽。”

在離顧雲初不遠的地方，葛氏尋到了顧雲深與肖氏，硃氏去了南城口，衹因那日在裕門關碰上的婆子說過，曾在這兒遇見過她的二哥。

硃氏清楚，自家兄弟大觝都以身殉國了，可哪怕是碰運氣，她也想找找看，找著一個是一個。

她尋了好一陣，終於尋到了硃二哥的遺躰。

身上大小傷口無數，右腿幾乎都斷了，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地面積雪，又被後續的大雪曡了一層又一層，她扒出來的雪，是紅色的。

硃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，撕心裂肺。

龐娘子跟著硃氏，見了這場面，眼淚也簌簌往下落，她不勸硃氏，硬憋著沒有任何好処，不如哭出來。

兩人一道哭了一刻鍾，硃氏才抹了一把臉，拿佈條紥住了硃二哥的斷腿，一把將他的遺躰架上了馬背，送到了關帝廟。

硃氏才把自家哥哥與顧家族親安頓在一塊，外頭就傳來腳步聲，顧家兄弟們把顧雲深夫婦、顧雲初都挪了進來。

顧雲熙亦看到了硃二哥的遺躰，微微一怔。

他這個二舅哥，從來都是生龍活虎的。

他與硃氏沒有完婚之前，二舅哥看他眼睛不是眼睛、鼻子不是鼻子，禮成之後，每次遇上，但凡不是軍務在身，必然要與他喝出個高低來。

顧雲熙清了清嗓子，低聲安慰硃氏：“下廻，我們給他帶些好酒。”